“……”莫筱染忍不住掏掏耳朵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小金子笑道：“有人求見娘娘。”

莫筱染覺得愈發好笑：“這裏是冷宮，何須通稟？”

小金子倒也耿直，道：“奴才也是這麽說的，可是小主執意要奴才通稟一聲。”

“小主？”莫筱染道，“到底是何人來了？”

小金子道：“回娘娘，是泌容華小主。”

莫筱染猛地一怔，不由喝道：“什麽？她瘋了嗎？不要命了？！”

小金子垂下頭，緩聲道：“容華小主坐著軟轎，架著篷帳。”

“那能有什麽用？”莫筱染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，捂著心道，“請進來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小金子一退身，莫筱染又趕緊加一句：“讓轎子進來。”

“奴才遵旨。”小金子幾步退了出去。裏屋的鈺蘭抱著大皇子莉莉走出，一臉擔心：“娘娘，怎麽了？”

莫筱染左右看看，道：“把大皇子給我，你去拿著床褥被子過來，鋪在軟榻上。”

鈺蘭連連點頭，一彎腰將嬰孩遞給了莫筱染。

莫筱染抱好，擡眼道：“那軟榻還能用嗎？”

這冷宮裏的一堆家具只是被收拾幹凈了，屋裏那張軟榻從來沒坐過，可不清楚還能不能用。

鈺蘭道：“娘娘放心，沒有問題的，奴婢站上去跳一天都成。”

“那好，快去吧。”

鈺蘭點頭就進了屋，很快就抱了一床褥子出來，鋪在榻上，又折回去抱被子。

門口傳來聲響，莫筱染扭頭看去，只見小金子正領著一群人走到了門。四個小太監擡著一頂上好的軟轎，轎上有帳子，看樣子是不怎麽透風的。

莫筱染心裏這才輕松了些，不由地又在想這人到底過來幹嘛，必須趁早打發她回去，否則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。

轎子就停在了門口，一側的小宮女上前撩開轎簾，印楚玥緩緩地下了轎，在小宮女的攙扶下進了屋。

“嬪妾參見皇後娘娘。”印楚玥口裏說著，卻不見任何行禮動作。

莫筱染懶得計較，看到印楚玥額上有護額，又安心了些，開口道：“我身在冷宮，二姐姐就不用虛禮了。”說罷，對著小宮女道：“還不扶你家小主去那裏坐著？”

說話時，莫筱染拿眼神示意軟榻上的褥子。印楚玥答道：“嬪妾不敢。”

莫筱染低眼，裝作逗弄嬰孩，冷淡道：“身子是二姐姐自己的，願意糟蹋就糟蹋吧。”

印楚玥默了聲，莫筱染也不擡頭去她的神情，“秀才”有些眼力，咿咿呀呀地配合著像是跟著在玩耍一般。

片刻，只聽印楚玥低聲道：“嬪妾謝娘娘恩典。”

蓮步輕移，錯過莫筱染，走到了軟榻邊。餘光看著她坐下去的時候，莫筱染才擡眼，正巧看著鈺蘭出來。

一使眼色，莫筱染道：“替容華蓋好，莫要涼著了。”

“是。”鈺蘭頷首，配合著印楚玥的宮女，將被子替她蓋好。

等她們離開了印楚玥，莫筱染才道：“二姐姐這般不顧自己的身子，到底想和妹妹說些什麽？”

印楚玥道：“嬪妾想單獨跟娘娘聊聊。”

莫筱染一轉眼，朝著鈺蘭微微頷首，另一側印楚玥也示意她的宮女出去。

鈺蘭微微福身，才走兩步，印楚玥又道：“娘娘，不如讓人先照顧著大皇子吧。”

莫筱染一楞，道：“大皇子離不得我……不過是個嬰兒，二姐姐就不用在意了吧。”

印楚玥不回話，一雙美目看著嬰孩，直楞楞的眼神讓莫筱染感到一絲涼意。

怕不是流了產魔怔了吧……

“鈺蘭，帶大皇子出去散散步。”想了想，莫筱染還是決定讓脆弱的“秀才”遠離此地。將“秀才”遞給了鈺蘭，又道：“關上門，莫讓風進來了。”

鈺蘭點點頭，抱著嬰孩離開，出了屋帶上了門，屋內就只剩著姐妹二人。

印楚玥看一眼桌子，道：“嬪妾好像打擾娘娘用膳了。”

莫筱染也瞥了一眼過去，看著還是滿滿的碗碟，無比自然地說到：“沒事，吃完了。”

印楚玥並不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瞎話，只道：“娘娘的確變了很多，若不是娘娘沒有變樣子，嬪妾還以為娘娘是換了一個人呢。”

莫筱染挑挑眉，笑道：“在家的時候，有爹疼，難免任意妄為了些，既然嫁了人，當然是該收斂一些。不過話說回來，我倒是不覺得有太大改變，不過是以往二姐姐與我不親近，所以一點變化，就能惹得二姐姐註意罷。”

印楚玥一噎，張了張口卻是無聲，幾息之後突然臉色平靜，道：“娘娘的性子一向與嬪妾不合，但你我終歸還是親姐妹，娘娘的變化，嬪妾能察覺到。”

親姐妹？莫筱染忍著翻白眼的沖動，依然笑著：“二姐姐一向蕙質蘭心，妹妹自愧不如。”

印楚玥道：“嬪妾不敢，娘娘也很聰明。”

莫筱染收起一點笑容，徑直道：“二姐姐到底想說什麽？”

印楚玥面不改色，靜靜道：“嬪妾想知道，嬪妾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娘娘做的？”

果然……從她這般不要命的都要來這裏的力氣，莫筱染就隱約覺得是這事，果然還是開口了。

“不是。”直接說了這兩字，莫筱染也不再解釋什麽了。印楚玥可不是什麽傻的，她能這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，說明她心裏本就有個譜。

印楚玥直視著莫筱染的眼睛，莫筱染也不退半分。

對視了片刻，印楚玥突然道：“娘娘嫉妒嗎？”

“什麽？”莫筱染又是一怔，完全不知道這又是哪出。

“我有了身孕。”印楚玥突然口風一改，擡起一點下巴，更是冷下了聲音，“你嫉妒嗎？”

莫筱染正了正身，瞇著眼微微笑著：“二姐姐到底什麽意思？”

印楚玥帶著一絲冷笑：“你與我自小不合，你年幼、娘便偏疼著你，哪怕偶爾給我的一點點好，你知道了也會很不高興，難道不是嗎？”

說到“娘”這個字，莫筱染突然覺得印楚玥這人有些可笑，印夫人殷茜從不讓印寒璃稱她“娘”，只能喚做“母親”，美其名曰這是“正禮”，只有真正疼愛的孩子才能如此稱她。

這種話也就是從小欺騙，才會讓印寒璃相信，她印楚玥怎會不清楚。“娘”這個字雖是口語了些，但它卻是親昵的表現，“母親”？呵……真是諷刺。

眼下竟是口口聲聲說“偏疼著你”，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事。

她剛失去了孩子，可以理解她的難受與崩潰，有些神經質和不理智那也是難免的。從她來時，莫筱染就提醒著自己，一定說的平和些，不要讓她太激動。

但印楚玥卻是一副綿裏藏針的態度，如此說話，真真惹人惱怒。

莫筱染想著，亦是不客氣地冷笑道：“照這麽說的話，我倒是覺得該嫉妒的人……是二姐姐你了……”

印楚玥的面色瞬間難看多了，莫筱染倒是開心了，口裏繼續道：“以前在府中，不過就是姐妹之間的爭執，自打二姐姐進了宮，我自問不曾對姐姐有過任何針鋒相對之舉，二姐姐今日如此說話，看來是從不曾忘記以往之事，倒是妹妹天真了。”

說話時，印楚玥已然平靜了下來，不慌不忙地回道：“你說的不錯，自從進宮後，我一度以為你不再討厭我了，更是一度相信我們真的能做對好姐……”

“以為？”莫筱染冷笑著打斷印楚玥的話，袖間一動，肘在輪椅扶手上，撐著腦袋愜意地看著她，“二姐姐是覺得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？我看到你懷了孩子，所以我就開始嫉妒？所以我就害了你的孩子？”

印楚玥不答，只是與她對望著，既沒有否認，也沒有承認。

莫筱染小指微動，點著自己的臉頰：“二姐姐，莫要說什麽‘以為’，你我都明白，在你我的心中，我們天生就不是姐妹。”

說著，莫筱染面色一正，道：“我印寒璃雖算不得是好人，但還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情，更別說還是個沒出生的孩子。就算我真的嫉妒你、要害你，也不會蠢到在自己的宮裏、在單獨相處的時候害你！話已至此，你信也罷、不信也罷，往後我也不會再與你解釋什麽。你出來久了吧？早些回去吧，身子重要。”

莫筱染一氣說完，只覺得壓在心口的一股子悶氣散去了不少，渾身都透著舒坦。

印楚玥心口起伏稍稍，壓著呼吸道：“妹妹說這般話，也是無憑無據，我只知道，菱香是妹妹的人。”

聽著這句，莫筱染也是看透了，印楚玥根本就是來胡攪蠻纏的，即使她知道那事與自己無關，她也不會就此放過自己。

懶得多費唇舌，莫筱染無比輕松地笑道：“準確的說，菱香是母親送來的人。”

印楚玥面色一僵，沖口而出道：“你什麽意思？！”

這反應……看來印楚玥不是那麽不清楚，至少菱香到底是聽誰的話，她是知道的。

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，印楚玥立刻收斂氣息。莫筱染幽幽一笑，道：“我的意思是，菱香是母親親自挑選的人，母親對她可謂恩深義重。若是我要害你，她怎麽可能會照辦？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，是母親的親生女兒，就是再給她十個膽子，她也不敢的。”

刻意在“一母同胞”和“親生女兒”兩個詞上加重了音，但印楚玥顯然沒有發覺，面上的神色突然輕松了。

這件事果然給她的打擊不是一星半點的，連基本的掩飾都無法控制。莫筱染突然心軟了，渾身的冷漠也消散了大半。

印楚玥沈默了一陣，低下眼輕聲道：“是嬪妾思慮不周，誤會了娘娘，請娘娘贖罪。”

莫筱染道：“罷了，二姐姐初遭劫難，難免意亂心煩。再者，此事的確也是在未央宮裏發生的，菱香究竟是什麽情況，總會有查出來的時候。現在，二姐姐還是快些回去吧，冷宮不適合二姐姐待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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